这是春天一个明媚的早晨,树叶上的露珠眨着眼珠,正探头打量这个新鲜的世界。
屋前的空地上,小女儿站立着,像一棵小树。黑色的眼瞳眨巴着,她伸出手,不时往空中轻轻一拈。阳光镀亮了她仰起的双颊,仿佛有两朵小红云飘到她脸了。“孩子,你在做什么?”我走过去。她向我一摆手,说:“别过来,我在捉阳光哩。”“捉阳光?”我十分好奇,“阳光捉得住吗?”“能!”她手指不远的地方,那里放一个小玻璃瓶,在阳光下闪射柔和的光芒。“我捉了半瓶子阳光了!”说话时,女儿的眼神很亮。
我走近一看,早晨的阳光刚好照亮半个瓶子,这就是女儿所捉的半瓶子阳光了。我走到她身边,问:你怎么知道你抓住了阳光?“知道。风走过来,树叶有声音;阳光过来,水里有亮亮的波纹。”我望远处望,前边的一条小河真的泛起明亮的阳光。“抓到阳光时,手会暖暖的。”女儿边说边把手上的阳光轻轻放进小瓶子里。我伸出手,手心果然有一点暖意。难道我也抓住了阳光了?我童心大发,兴奋地叫嚷起来:“我也捉住阳光啦——”女儿慌忙止住我,说:小声点!你这一吵,会把阳光吓跑的。
我在屋内埋头工作,突然发现一束阳光正悄悄地向我靠拢。挺直腰,我看见女儿正拿一面小镜子往屋内反射太阳。看见我从书堆中仰头,就冲我摆手,说:爸爸快看,阳光走到我们屋里来了.她的手一颤动,镜子里反射过来的阳光就满屋子游动了。有几缕顽皮的光线跳上我的书桌,倏地钻进我敞开的心里来了,于是我的心也暖了,感觉体内也有一条河流在流动,波光潋滟的。
太阳渐渐落山,阳光越暗淡了。女儿守着那个瓶子,看见我走过来,她幽幽地说:阳光又流走了。我看到她手上的阳光只有浅浅的一层了。“爸爸,阳光灭了。”她突然向我喊了一句.阳光灭了?我纠正说:“不是灭了,是太阳落了。”“不!阳光是灭了。”女儿很倔强,“阳光是灯。”
天暗了,我拉亮了屋内的灯,突然想起女儿所说的“阳光是灯”的话,觉得这满屋子的灯光也是阳光了。坐在电脑前,我写下了华兹华斯《彩虹》里的一句诗:儿童是成人的父亲。
毕加索也强调终生向儿童学习。成年人注重的是实用价值,孩子青睐的是精神价值,他们的世界是诗歌一般美好的,如阳光,如流水,如花开的声音。
生活磨钝了成年人的诗意感受,他们看不见阳光,只看见阳光下的阴影和阳光里的飘舞的尘埃。横流的物欲又使清澈诗意的河流沉渣泛起,我们的心灵也不再“游鱼细石,直视无碍”了。生活用功利和实用的黑布蒙住了我们的双眼。一位诗人写道:在上帝眼里,我们都是盲人。
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提出“健康的儿童性”的概念,主张人们应该有双重视角“一为成年人成熟的眼光,一为儿童天真的、非理性的、超功利的目光。
人诗意地栖居大地上,需要童心和一副儿童的眼瞳。黑夜给我们黑色的眼睛,我们用来寻找流失的诗意。